无题

我大前天听说有个人死了。或许是前天，我不知道。一开始是在推特上，然后在知乎也说起来。然后我就看了一下。

一

事实有一种，故事有很多种。可能会有反转，我也不知道。大抵没有错的是一个城市贫民死了，他的赛博印迹和“我们”很像，所谓“我们”就是社交媒体上的波涛和浪花。于是我们大家都感到物伤其类。我也是一样，于是我觉得这样强烈的感情是很宝贵的，不应该浪费。我以前没有写过律诗，因为要抠平仄，很便秘。昨天我觉得这可以克服，所以就花一个小时来写，写了我的第一首律诗。写得非常差，因为我希望每一联都要对仗。它是这么说的：

读罢新闻思墨茶，殁前曾记爱红莓。

萧萧四野风天晦，滚滚流年草命微。

二百犹期分月贷，五千足令起魂归。

高门镜下争华绣，无产人间寄客悲。

二

“墨茶”是死者的网名。他去世之前，在B站发过一个动态，说他想吃草莓，但是冬天买不到。我已经看到了，他不是普通的城市贫民。普通的城市贫民我也见过，他不吃草莓。他也不上B站，上西瓜视频。有一次他说深圳这几天下的雨很大，可是雨越大他就越高兴，因为这样可以多送几单外卖，“这样才是美滋滋的呀”。

我听说“墨茶”早先和父母关系不好，由于某种原因出走，于是因为变穷去打工，因为打工而生病，因为生病而变穷。他是滑落在地的城市贫民，地很硬，他也硬，就摔碎了。很多人其实是怕这个，怕看到和自己一样曾经放在架子上的人变成硬化地面上洁白的碎块。其实另有许多人从尘土里沉默地生出来，来到三和或者昌平的什么地方，又沉默地回归尘土，然而同样的苦难，并不是同样的可怜。

三

死人是无辜的，既然死了，那也当是弱小的，像一叶草。几百万，几千万人的可怜，是很大的财富；以无辜而弱的残躯，承这样大的财富，免不了遭觊觎的眼光。很多人拿这样一笔财富，想要做成借花献佛的伟业。我看到，自以为的所谓左派们，很快地说人人都是墨茶；自以为的所谓右派们，也很快地说本来从没有墨茶。如此种种，不可计数。无论是哪一种情形，墨茶本人的精神早就在一言一语的大海中融化无踪，人似乎就这样给做成了用来诵经的法螺，奏响一些和他无关的声响。